傅诏抬头看一眼谢沛凝,不知为何,觉得这茶馆中比外头还要热上三分。
傅诏想了想,将方才在谢沛凝宅子门口遇到那两个心怀歹意之人的事告诉了谢沛凝。
“沭州偏远,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早先便听说沭州有几个地头蛇很是厉害,连官府都要顾忌几分。
你一个弱女子出门行商还是小心些为好,待我再寻几个厉害的保护你,你身边不能少了人。
像今日这般孤身一人的情况,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谢沛凝一只手撑着下巴,听往日一贯沉默少言的傅诏如一个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再三叮嘱,她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直到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诏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又清了清嗓子。
腰间的东西也不知该不该拿了。
“拿来!”
对面女子一脸笑意地伸出手来,眸中的狡黠让傅诏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从腰间将瓷瓶拿出,问道:
“你如何知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谢沛凝一双杏眼灿然若日光洒落,“我猜的啊,你从方才就一直下意识地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谁能看不出?”
瓷瓶落到谢沛凝白皙柔嫩的掌心中,随后就连她这个看多了京中精巧器物的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说道:
“这瓶子真好看!”
只见柔粉色作底的巴掌大的小瓷瓶上,用银色的颜料细细勾勒出花鸟的外形,而后用各种鲜艳的颜色填涂。
单单这一个小瓷瓶就能让谢沛凝端赏好久,待她拔下瓷瓶的瓶塞,内里一股清香气息扑面而来。
“是…凝肤脂?”
谢沛凝有些讶异地朝傅诏看去,这凝肤脂是京中贵女惯用的养肤膏,谢沛凝也有,但是跟手中这瓶是完全没法比的。
手中这瓶膏体晶莹剔透,谢沛凝以前只在熙慧贵妃和安平郡主那里见到过,也绝不是有金子便能买得到的。
“这…”谢沛凝此刻反倒有些无措,“这太贵重了。”
傅诏赶忙解释道:
“这是偶然得到的,我自己用不上,身边也没有其他认识的女子,便送你吧…”
偶然?
谢沛凝看着傅诏有些闪躲的目光,心中有些好笑。
谁会信如此珍贵的凝肤脂偶然就能得到?!
不过谢沛凝没有点破,而是从善如流地道了谢。
二人喝过茶,歇息片刻便向谢沛凝的铺子出发。
她在京中见的世面广,哪是沭州的店家们可以比的,谢沛凝凭着眼光独到,无论是成衣铺子还是首饰铺子都经营得风生水起。
“傅哥哥方才说的歹人,也可能是对我铺子眼馋的人。
早些日子有人登门,说要与我共同合作经营铺子,我给拒绝了。”
傅诏点点头,“是有可能,不过…铺子还是身外之物,你还是要先保重自己。”
谢沛凝握着手中的瓷瓶,听到身旁之人的叮嘱,眉眼弯起应道:
“好。”
傅诏今日无事,便陪着谢沛凝一间一间逛着铺子,听她同掌柜的交代各项事宜,事无巨细,十分妥帖。
打起算盘来也利索得很,不像是京中贵女,倒像是厉害的女账房先生。
二人从最后一间铺子出来时,残阳已然如血。
二人闲闲散散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曾想京中第一贵女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连管铺子算账都通晓。”
谢沛凝听傅诏这般说,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
“我娘是商贾之女,从小我便看着她看账本、用算盘,耳濡目染,便也开始感兴趣起来。”
傅诏这是第一次听谢沛凝提起她的娘,早前听说谢坤的夫人去得早,在那之后谢坤未再娶妻,这一点倒同傅诏的父亲十分相似。
谢沛凝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慢慢说道:
“其实,六岁那年我走失遇到你的那个大雪天,原本父亲是在与某家高门的小姐相看的,那小姐知书达理,是个好人。
可我那日如着了魔一般,偏偏觉得好似听到了娘亲唤我的声音,我趁府中的侍从不注意寻着声音便跑了出来。
没成想迷了路不说,还搅黄了父亲的一段姻缘。
因着我走失,父亲怪罪他自己,于是从那之后所有给他做媒的,他都拒绝了。”
傅诏转头看了一眼女子眉眼间的失落和自责,不知为何开了口说道:
“可若没有你的那次迷路,我们如何能相识?”
说完,他忽地顿住了。
好似与身边女子的相识,对他来说已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
谢沛凝也没料到傅诏会这般说,她的心忽地‘扑通扑通’飞快地跳起来。
二人之间有奇异的氛围正在蔓延,却忽地有一道呼喊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暧昧。
“将军!将军,不好了!”
来人竟是军中副将。
傅诏心中一紧,还以为是军营中出了事,忙问道:
“怎么了?是匪寇来犯?”
那副将一身铠甲都没来得及脱,手中握着一封信说道:
“不是,是…是京中沈家…沈临鹤出事了!”
傅诏面色一变,直接从副将的手中将信夺了过来。
待仔仔细细地把信看完,傅诏竟在这炎炎夏日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喃喃道:
“临鹤和南荣姑娘…殁了…”
谢沛凝也一惊,从傅诏手中将信接过,待看到信的下方由李未迟亲笔写的一行小字时,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是真的…
谢沛凝看到傅诏苍白的面色,心中担忧,可面对生死大事,平日聪慧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一个是自小唯一的朋友,一个是藏在心中的女子…
傅诏此刻该有多难过…
谢沛凝轻轻扯了扯傅诏的袖子,小心地问道:
“傅哥哥,信上说五日后便要为他们出殡,圣上准了你的假,你…可要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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