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忧无虑,家中规矩多,尤乾陵也和普通人家的少年一样,成天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开心顺遂。
恰好身份地位尊贵,见识颇多。却只觉得这世上任何气派金贵,甚至稀世罕有的东西都比不上自己玩得舒心。
后来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父母牺牲了无数才保有的,等轮到自己背起那沉重无比的担子时,那种天地之间的落差,便让自己生出了惧怕。
他惧怕这些气派的东西,总觉得跟这些东西对比会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无力。
闫欣没有尤乾陵那样的细腻心思,对美好的东西只会由衷喜爱。片刻后回神,才发现惊偶在她怀里动得有些不安定。她顺着它的力道弯腰查看,热气腾腾的下方烟雾弥漫,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但可以听到机关齿轮不断滚动的沉闷声。
这儿不比先前的那间满是偃偶的地方,他们不能亲身跳下去。闫欣匍匐在地上,探头朝惊偶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笑偶就在那边,正伸手够住烟雾深处的一处。
她眯起眼,隐约看到了有轻纱一样的衣物料子在雾气中摇曳。她愣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那是戏偶身上穿着的外衣。
戏偶和其他两只偶不同,它特别受尤乾陵喜爱。尤乾陵这个人偏爱起某样东西起来,当真是宠到无法无天,戏偶身上穿的小衣服是他亲自去宫里找尚衣局女官特别定制的华服。
据说是当年长公主的特制,料子用的金丝玉缕。
闫欣刚发现时,受到了不小惊吓。
那可是真金啊,袖子的那一小片料子就抵她当年在盛京当中三年的总收成了,还不算成本。
本着到手的东西绝对不还的道理,她诚惶诚恐地准备供奉起来,生怕戏偶和惊偶笑偶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扯一根线下来。
万一哪天尤乾陵变脸了,她把自己赔了也不够。
她回神抬起头,朝尤乾陵说:“找到戏偶了。”
尤乾陵立刻将她推到边上,自己探头看了一眼。
“那是我送它的衣服?”
闫欣用力点头,她扒拉着尤乾陵,想让他让开点,自己再探。没想到尤乾陵比她还着急,抬脚就准备下去,说:“你在这等着,我去。”
闫欣:“……等等等等。上回就是你抢着去,这次我去。”
说着,她一边拖着人,一边嘟囔着说:“衣服贵也不能这么糟践您这金贵的身躯。我不金贵我去就成。”
尤乾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闫欣拦他的间隙,他已经落了半身下去,头也不抬地说:“别拽我。”
闫欣见他动作比她还利索,吐了口气,只得跟着他一块往下去。
底下的水汽比他们想象中重许多。天机阁的钢座搭得横七竖八,看着密实,每一根却很窄。
一看就不是给人走的。
尤乾陵却像是很着急,压根听不到周围的动静,只是一门心思往前走。闫欣下来踩稳,他已经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了。
这人不仅仅心急,动作也是真的快。闫欣不由感慨到底是习武之人,行动又稳又快。
闫欣这会才真正感受到尤乾陵在做事上是确确实实的雷厉风行——虽然已经偏向于不听人话的疯劲了。她提了一口气,让惊偶挂在头顶的架子上,自己一手拉着它,快步往前走。
四周烟雾弥漫,刚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了笑偶的嬉笑声。
它就像特意在前方不断地指引着他们,尤乾陵竟然发现原本刺耳的讥笑声在空旷的天机阁底让他生出别样的安心。
前方飘着戏偶衣服的地方越走越清晰,尤乾陵走到之后才发现那只是绑在这上面的衣物,笑偶守在那。见他到了便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眼底是分明的警惕。
闫欣在不远处不容置疑地下命令。
“带路。”
笑偶垂下头,嬉笑了声,转身立刻往更深处快速跑出去。
尤乾陵大步跟上。
闫欣这会已经快追上来,在他身后说:“它还记得你对它不友善,对你有警戒。”
尤乾陵闷声回道:“以后不会了。”
跟了一路,尤乾陵明显感觉到笑偶比惊偶做事周到很多,它总能精确地捕捉到闫欣的意图,相对于惊偶的撒娇,它能恰到好处地跟紧他们,为他们引路。
空灵的木头棒子敲击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的烟气中。
闫欣毫不迟疑地追在其后。
他忽然感受到了闫欣的偃偶之于她的重要性,难怪闫欣对他们会无条件信任。
终于他们的路在笑偶最后一声敲击中走到了尽头。
敲完之后,笑偶就回来了。它就站在尤乾陵对面,静静地和他对视。
尤乾陵警惕地抬头望。
一座巨大的青铜像立在烟雾当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半幅面孔。那是一座女性铜像,她笔挺地立在那,一手执扇,一手朝前伸出。
这一身磅礴的气势让尤乾陵分外熟悉。
闫欣趁他愣神的时候到了他身后。她一到,笑偶才过来,站在他们中间。闫欣抬手将它赶到惊偶这头,靠近尤乾陵问:“怎么了?”
笑偶绕着架子爬到了她另一边肩上,隔着闫欣的脑袋和对面的惊偶打架。
尤乾陵没收视线,只是小声说了句。
“这是我母亲。”
闫欣嗯了,没有显出一点惊讶。
实际上她第一眼就发觉了这尊铜像和她最早从瞿家拿到的那只女偶头一模一样,再联系到戏偶雕刻过程中,尤乾陵对戏偶相貌的反应,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
她迟疑地说:“长公主广受世人尊敬爱戴,会有铜像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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