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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参展画:猫(上)(1 / 2)

「阿旺!(扭动),阿旺!(扭动),它是只姜黄色的猫,它让仰光河畔躁动不安,它是猫猫中的大恶魔。」

「阿旺!(扭动),阿旺(扭动),它是只姜黄色的猫,每当储藏室被窃,牛奶失踪,邻居家的狮子狗被殴打,总会出现它的身影,它是犯罪界的拿破仑!」

——改编自T·S艾略特儿童诗歌《老负鼠的实用猫经》

(原文为与猫侦探对抗的神秘猫·麦卡维蒂,该形象为作家艾略特以侦探福尔摩斯的敌人莫里亚蒂为原本创作)——

看着眼前的院子,顾童祥渐渐的变得不舍了起来。

这是顾为经和顾为经的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

也是顾童祥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甚至是顾童祥的父亲和顾童祥的爷爷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顾童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稔的就像是阿旺对猫猫罐头种类的掌握程度一样。

那边的树。

是自己的奶奶在他出生的前一年,亲手栽种的。

顾老头小时候在那里尿过尿,幸好老树生命力顽强,没有被童子尿给烧死。

如今已经长的绿树成荫。

这块丑巴巴的长满苔藓的大石头,在他爷爷还小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一代又一代人过去了。

有些人埋进了地里,变成了黄土和柜子摆放的一块牌位。

有些人则从掉牙的小孩子,变成了秃顶的老头子。

石头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那么安若磐石的趴在那里,有一年仰光干旱,可能是湿度不够,上面的绿苔褪去了,露出了青黢黢的石壁。

顾老头还在上面尿过尿。

但到了第二年,苔藓就又长了出来,连厚度和绿意,都与以前不差分毫。

依旧那么丑不垃叽的模样。

所以这块石头虽然碍事,但在家里重新装修的时候,老爷子没有让施工队把它抬走扔掉。

就让它接着继续乖乖的趴在院子里的角落,当成对过去的缅怀。

那边书画店前屋的地面,以前铺的都是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那种。

顾老头也在上面尿过好几次尿。

后来他被父亲按在那里暴抽了一顿,给终于收拾的老实了。

不过当年。

他倒腾古董挣了钱,风风光光的把书画铺重新装修,进行现代化改造,将老式的木地板全都换成了亮堂光洁抛釉大理石瓷砖的时候,顾童祥看着几块发黄起泡的木板,多少又有些感慨。

不光地砖。

还有里屋里的一块墙面。

院子里的太师椅。

窗外腌咸菜的大缸。

隔壁邻居家门前在吴老头把它敲掉改成原石展示架前的小花圃……

……

顾老头回忆着自己当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撒尿和泥的熊孩子时代。

无比的唏嘘。

这都是刻满着生活琐碎纹理,带着独特的青春气息的美好回忆啊。

老年乐事莫如闲,

深睡醒来梦已阑。

昨夜茅檐疏雨作,

梦中唤作打篷声。

古代诗人一夜好睡后,昨夜下过了雨,雨水在屋檐中一滴滴的滑落,在梦中便成了童年时代,水打船蓬的声音。

顾童祥不知道他这一生是不是还能够午睡起来,推开窗户,水注一滴滴的落下。

听着流水的涓涓声音。

他便好像一夜回到了童年。

“真要离开了,还蛮不舍的呢!”

顾老头从窗外看着随着物品开始打包,变得空空如也的货架,胸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复杂离愁,觉得自己和古代大诗人产生了相当深刻的情感共鸣。

也不知道到了伦敦。

自家的画店小生意还能不能开起来。

画廊什么的肯定别想了。

伦敦那种金融帝国的枢纽。

最小的社区画廊,投资也得个一两百来万的英镑。

倒是有一些贫民区工作室形式的家庭小作坊存在……但那估计也是伦敦居,大不易。

就算能开起来。

又可以卖谁的画呢?

他和孙子都签了马仕,在自家偷偷卖画肯定是绝对不能够被允许的。

儿子和儿媳只能从头来过,再从搞一些产业下游的旅游艺术品开始。

其实他们工不工作倒也无所谓了。

咱也是大画家了,大不了让顾为经他大伯当自己的私人助理嘛!

但顾老头知道人总得找个事儿做。

好在,自己一家人都会讲英语,在欧洲没有沟通障碍。

生活倒也不会因此变得太无聊。

顾童祥无比怀念的摸着身边的老树粗糙的树皮。

当对开始新生活的激动和向往到来的时候,告别过去的离愁也总是随之一并充满了心头。

去欧洲小镇洗温泉,泡水疗,做马杀鸡固然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可它不能像这颗老树一样,带给自己家的感觉啊。

顾童祥只希望最后这一两个月,时间过得慢些,慢些,再慢些,给他足够的时光,去把这一草一木全都记住,全都刻进心——

“又在院子里乱晃悠呢!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有呢?”

院子的大门上套着小门被打开。

孙子顾为经经过了一整天的在老教堂里写生,从外面抱着猫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老爷子扶着树,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摆着POSE。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整天国画技法突破不了Lv.5,没准因为还是太闲,强度上的不够。

“爷爷,我等会回去把今天白天的课业检查一下,晚上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没时间给您上课,您就跟昨天一样,把《芥子园画谱》继续往后临三页……要是学有余力的话,再研究研究卷云皴法,等明天早上起来了,我们再把今天的课补上。”

顾为经拍了拍树边老顾同学的后背以示鼓励。

“加油。您常说的,学习就像是喝中药,苦一苦就过去了,你能做到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向着家里走去。

阿旺的脑袋从顾为经肩头探了出来,盯着面色呆滞,眼神空洞,两股颤颤的顾老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喵”。

顾童祥望着孙子上楼的背影。

又望了望身边的老树。

“妈的,到底还有几天才能把孙子打包发走啊!老子要去英国当大画家,老子要去比利时泡温泉,这种日子老子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顾老头悲愤的狂拍着树干。

这只年少时被顾童祥尿了无数次的老树,报以枝叶摇曳的沙沙冷笑。

——

顾为经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把阿旺放在地上,关上窗,打开空调,然后从内部把门锁好。

洗了手坐到了电脑面前戴上耳机,调好了软件。

今天在好运孤儿院采风的时候,经纪人给他发了信息,约到了晚上商量画展的事宜。

很快,聊天室里的语音就被接通了。

“您好,树懒先生。”顾为经打了個招呼。

“您好,侦探猫女士。”

对面予以回应。

“在正式的开始晚上的内容之前——”

远方。

伊莲娜小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的切入要聊天的主题,或者向对方分享参加画展相关的最新进展。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打印出来的文件,语气有些微微的雀跃。

对安娜小姐来说。

能够让她表现明显的开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采访的都是艺术家富豪榜排名前列的画家,笔下落于纸面的每一个单词,都能发出金钱碰撞的叮咚作响。

过去一百年。

欧洲艺术界的风云在围绕着《油画》杂志社而旋转。

视觉艺术栏目的历任经理则是核定每期杂志内容,决定文章方向的艺术掌门人。

他们坐在静悄悄的书桌边,像是坐在了飓风的风眼的中央。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下,耳边却恍惚间能在无边寂静里,听到万籁的风声。

很多为此奋斗了一生的人,当他们过关斩将,墙上挂着法兰西院士或者皇家美术协会理事的证书,胸口别着骑士勋章。

大腹便便鬓角染霜的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有资格把屁股坐进杂志社顶楼的这张椅子的时候。

便会瞬间深深的迷恋于这种,能够像是用调羹搅拌咖啡一样,信手搅拌着艺术风云的感觉。

喝着咖啡,写着文章。

抬手之间。

就决定着一个又一个大画家一生的命运。

他们是埃及神话中用黄金铸造的天平,称量一个艺术家心脏与羽毛孰轻孰重的神祇审死官阿努比斯。

《油画》的买手指南上把他们往上调整一颗星,这个人便会升上天堂。

就有收藏家们挥舞着钞票蜂拥而至。

他们就能搬进夏威夷州火奴鲁鲁带马厩和网球场的豪宅。

采访的效果不好,《油画》的艺术经理认为对方俗气,没有灵光,没有敏锐的社会洞察力,技法粗糙。

或者因为对方不讲卫生,不好好刷牙,有口气,指甲没剪,左脚比右脚先迈入了办公室的大门。

尤其现代艺术,先锋艺术领域,水平的高低是很自由心证的事情。

那对方就惨了。

他们可以因为任何一个理由讨厌对方。

然后再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对方喷的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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